C区警署一间普通的会见室里,早早樱抬手拢了拢耳侧早已整理到无比服帖的鬓发,发丝间隐约泛起褪色的银灰。

    这是朴惜尔主动向警方自首的第六天,神经元波谱检测结果已经确认了她的精神力特异者身份。

    这是母女俩保守了五年的秘密,她们曾约定让它永不见天日。

    早早樱抬头,第数不清次看向墙壁的投影时钟,数秒光点缓慢闪烁,而她的心率早已加速到翻倍。

    今天是母女会面的日子,距离上一次分别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,而下一次再见也必然还要等待很久很久。

    她的女儿涉嫌谋杀她的丈夫,这种匪夷所思的剧情安在她的人生剧本里实在出戏。

    但在新年第一天,在急救室外的走廊里,女儿向她坦白一切时,早早樱居然没有表现出太多震惊和慌乱,就像她长久捧着的精美蛋糕打翻了,她知道一定是涂着奶油的那面触地。

    糟糕的事情总会发生,这一定是我的错吧。

    早早樱本能中的自责进程自动运行,她总是习惯遇事先从自己身上查找原因。

    比如小时候妈妈睡眠不好是她夜里发烧的过错,作业上有修改痕迹是她书写不够认真,裤子摔破洞也是因为她走路不小心……

    人们更喜欢看到完美无缺的事物,早早樱知道自己不是,她的生命嵌入了精神力障碍这个大bug,需要用更多笑容来遮掩。

    她是精神上的虚荣者,努力拼凑父母眼中的完美生活,一个有能力有地位的丈夫,一双乖巧懂事的儿女,一幢体面的房屋,尽管那里没有家的感觉。

    每次同厄尔斯的父母视频通讯,早早樱都像在表演一场没有彩排也不能重来的舞台剧。

    她努力想让他们感到满意,对她放心,为她骄傲。

    切断通讯的一瞬,常常令她感到如释重负,而这种轻松感又加剧了她的愧疚,将她困入虚伪的漩涡不能自拔。

    早早樱厌恶虚伪的表演,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复刻自己的负累,所以她在养育儿女时努力避开自己踩过的所有雷点。

    她允许小孩表达难过,允许他们犯错,鼓励他们和自己谈心,她想让女儿知道和妈妈相拥而泣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,也想让儿子懂得将幼儿园展示画涂糟不是什么要命的错误。

    但我还是错了。早早樱绝望地想,女儿做出这种事一定是她的错。

    她就像药不离口的瘾/君子在拼命奉劝他人珍爱生命远离毒/品,本身就是毫无说服力的反面教材。

    所以,早早樱决定用替代女儿认罪的方式弥补错误,或者说,由她来承担女儿替代她犯错的代价,这很合理。

    会见室的门终于传来响动,被人从外面推开,早早樱的膝盖几乎在同一时间弹直,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撑起来。